生命的大荒
品格人物：通靈寶玉
品格：委身（Commitment）
一、品格，不只是「乖不乖」
在學校裡，我們常說學習有三個部分：知識（知道什麼）、技能（會做什麼）、情意（在乎什麼）。很多人以為「品格教育」就是「品德教育」。其實兩者不一樣：
品德（Morality）：是一套對錯標準與社會規範，告訴人「這可以，那不可以」。有人違反，就會承受輿論壓力。
品格（Character）：是一種「心智的習慣」（mental habit）——同樣一件事一再發生，你慣常怎麼想、你的心慣常怎麼回應，久而久之，就變成你這個人。
所以：品德教育：告訴人要做什麼、不該做什麼。品格教育：陪人去想，為什麼要這樣做？如果一直這樣想，一生會變成什麼樣子？品格教育不是說教，而是喚醒。讓一個人願意主動追求生命的最高品質，活出自己最大的格局。
二、生命的大荒：一塊被遺棄的石頭
曹雪芹在《紅樓夢》開頭寫了一個傳說，叫作〈石頭記〉。故事的場景在：大荒山、無稽崖、青埂峰。一聽就知道：這不是尋常地方，是一片「生命的大荒」，像在暗示：這故事很荒唐，聽聽就好。
傳說中，女媧煉石補天，煉出許多五彩石。有一塊石頭沒被用上，被丟在青埂峰下：它孤單地看日出日落，迎夜幕星空；它吸收日月精華，慢慢有了感覺，成了一塊「通靈」的石頭。過了幾千年，兩位大師經過——一位和尚，一位道人。他們正奉命要安排「神鷹使者下凡」，去一個貴族家庭，體驗人間繁華。石頭央求說：「可以帶我一起下去嗎？我雖然是石頭，卻有感覺。其他石頭都補天去了，只有我被留在這裡。」
道人聽了心軟：「原來你就是那塊被遺棄的石頭。好，我把你變成一塊玉佩，帶到人間。要給你刻個名字：通靈寶玉。」不久，一個貴族人家生了兒子。孩子一出生，嘴裡含著一塊玉，上面刻著「通靈寶玉」四個字，於是取名賈寶玉。這塊玉掛在他身上，看盡人情冷暖；後來，通靈寶玉把自己所見所聞刻在大石上，很多年後，被一位「空空道人」抄下來，就成了《石頭記》——也就是我們熟悉的《紅樓夢》。
一塊被遺棄的石頭，走出了自己的路。
三、一塊石頭怎麼變得不平凡？
孩子聽完這個故事，都說：「這塊石頭好特別！」如果從品格的角度來看，通靈寶玉之所以「不平凡」，至少經過四個條件：
- 遇見大師：被看見、被揀選
它遇見女媧，被煉成五色石；又遇見和尚與道人，被帶入人間。- 遇見大師，是一種恩典。
- 認得出大師，是一種智慧。
- 願意跟隨，是一種抉擇。
- 願意等待：在無事中長成
它在青埂峰下靜靜待了幾千年。對人來說，「什麼都不能做」是最難熬的時刻，卻也是最有可能回頭看自己、被迫長大的時候。幾乎所有不平凡的生命，都必須經過一段「無人看見的等待」。 - 被命名、被刻字：有了託付
大師為它命名「通靈寶玉」，在它身上刻字。一個人被有分量的人命名、推薦，不只是「抬高身價」，而是有人在宇宙前作證：這是一個被託付過的生命，他身上背著一個角色。 - 願意委身：用生命寫出故事
曹雪芹寫：「滿紙荒唐言，一把辛酸淚；都雲作者痴，誰解其中味。」能寫出感動人的故事，一定是用生活醞釀、用生命寫成的。通靈寶玉若不願意離開安全的大荒山，就不會有後來那一本《石頭記》。
這四個條件，其實常出現在人的生命裡——只是，我們不一定願意領受、不一定認得出來。
四、會想，也要會「要」：Need 與 Want
完成品格，有兩個核心動作：會想（think）——遇到事情，會不會想？怎麼想？會要（choose）——我真正要的是什麼？哪些其實只是「想要」？
我常用兩個英文字跟孩子說明：Need（需要）：肚子餓了，要吃飯；這是需要。Want（想要）：滿桌菜還吵著要麥當勞；這是想要。
很多親子衝突，其實是：孩子「想要」的，大人不想給。大人「想要」孩子做到的，孩子做不到或不願做。例如：孩子沉迷電玩，覺得「玩遊戲讓我很有成就感」，大人擔心健康與學業，說「不要一直玩」。
孩子覺得：「你就是不讓我快樂。」於是越禁止越反彈。
但深一層看：一個人「想要」的東西越得不到，他越會拼命追；一個人「需要」的東西長期得不到，他會用很多「想要」來彌補。那個狂玩遊戲的孩子，真正「需要」的，也許是：在現實世界中被看見、被肯定；在學習裡「學得會」，得到有血有肉的成就感。當他的需要被滿足，就比較不必靠虛擬的勝利支撐自己。
通靈寶玉之所以值得拿來談品格，是因為：它不是一塊「沒有想法」的石頭。它會感覺孤單、會羨慕補天的石頭，也會向大師提出自己的「想要」。品格教育，就是陪著孩子學會問：我現在抓住不放的是「Need」還是「Want」？如果我用一生去追的，只是很多「想要」，那真正的需要，會不會一直被忽略？
五、委身：把自己交給一個角色
在英文裡，Character 這個字，有兩個意思：品格、角色（戲裡的那個人）這個雙重含義，剛好可以幫我們理解「委身」。一個演員，要把角色演好，需要：
- 先進入角色的思維
這個角色相信什麼？害怕什麼？最在乎什麼？思維決定眼神與表情。 - 練習角色的動作與台詞
一再排練，直到成為自然反應。粗魯的人物，動作與語氣都會粗；溫柔的人物，動作與語氣自然柔和。 - 以身相許：暫時放下「我」
在那一段演出的時間裡，他不再是「自己」，而是把身體與時間交給角色，讓角色透過他活出來。
換成生命的語言：怎樣的眼光，怎樣的動作，決定你演出的是什麼角色；怎樣的思維，怎樣的習慣，決定你活出的是什麼生命。
「委身」就是這樣一種品格：想清楚：我願意把自己交給哪一個呼召、哪一種使命？做決定：我願意為它付出時間、精力、甚至承受誤解和孤獨。持續地：在日常的小事裡，一次一次，用行動兌現這個決定。
通靈寶玉從被遺棄的大荒山，到最後寫成一部書，走的就是一條「委身」的路——不是完美，而是願意把自己投入進去，用一生去回應。
六、品格是能力的靈魂
近幾十年，全世界談教育改革時，常提到「多元智能」：不再只用單一智商衡量孩子，而是看見語文、數學、音樂、空間、肢體、人際、自我認知……各種面向。多元智能，幫助孩子「學得會」，這是重要的一步。但學界很快就問出下一個問題：如果我們只教出一批能力很強、卻沒有約束的孩子，這個社會會變成什麼樣子？於是，大家開始重新看重品格教育——因為品格，決定一個人要怎麼使用他的能力。
在雅歌，我們做的是：不把品格當成「另外加的一科」，而是把品格放在課程的核心，讓各種能力，都繞著它運行。因此，我常說：能力像翅膀，品格像飛行的方向。翅膀愈有力，方向愈重要。
七、一句話說品格：讚美什麼，就長出什麼
這一課，我們從通靈寶玉出發，看見：一塊被遺棄的石頭，如何在「生命的大荒」裡，遇見大師、學會等待、被命名、願意委身；
- 品格的起點是「會想」，進一步是「會分辨 Need / Want」；
- 委身是把自己交給一個比「自己」更大的呼召，用生命去回應。
最後，用一句話來收束這一課（引自培基文教基金會「品格第一」課程）：
如果我們讚美孩子的成就，孩子就會不擇手段去達到成就。如果我們讚美孩子的品格，孩子就會努力完成品格，並獲致成就。
在孩子的生命裡，我們選擇讚美什麼、看重什麼，其實就是在他心上——刻下一塊他要終身佩戴的「通靈寶玉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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