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、語言的啟蒙:愛的發音練習

客廳牆上,一張書法懸掛著《哥林多前書》第十三章:「愛是恆久忍耐……愛是……」
三個月大的安筑,坐在媽媽懷中,尚不識字,卻每當媽媽讀到「愛」字便微笑回應。
那不是理解的笑,是一種感受到語氣與節奏的回聲。
媽媽指讀「愛」字,他開始「阿一阿一」模仿──彷彿召喚。
終於有一天,他咬緊牙關,用盡吃奶的力氣,發出第一個明確的音節:「愛」。
那是他的語言初聲,來自愛的濡染。

五個月大,他第一次說完整的話,是對著彈琴的工讀生說:「阿姨,不要彈。」
他有明確的意圖、有對象、有語境。他知道怎麼用語言傳達心聲。
不久,他回答鄰居的問候:「爸爸打。」
不是告狀,是描述事件。他的語言系統,已經能包裹情感、秉持真實。

二、語言的探問者:這是什麼?

一歲,他進入命名的黃金期──世界化為無數個「這是什麼?」
每一樣物品、每一個招牌、每一個標誌,都成為他語言的起點。
一歲半,搭交通車北上,他從車窗數招牌──一個一個唸出剛學會的字。
語言成為探索世界的船槳,而他總記得媽媽的每一次回答。
對他而言,詞彙不是記憶的負擔,而是知識的鑰匙。

三、語言的情感者:弟弟出生後的話語分寸

一歲三個月,弟弟出生。媽媽本擔心他爭寵,未料他表現出極大的體貼。
弟弟吃奶時,他抱著尿布在旁等待,還說:「非洲人沒奶喝,我們不浪費。」
他會說:「今天你去抱阿姨,我要抱媽咪。」
語言是他與人建立關係的方式,他用話語傳遞情感、安撫需求、表達選擇。

他不只是會說話,而是能「說得好」。

四、語言的戲劇者:從歌劇到教學

三歲,他背誦整齣《小池王國》兒童歌劇。弟弟滿口都是台詞,全家沉浸在戲劇的節奏裡。
這些對白,是他語言的樂章,也是想像力的搖籃。
他不只記得台詞,更懂得角色的情緒、語調的節奏與情節的結構。
日後,他會將這份戲劇語感帶進他講故事、教學、演說的一切場合。

五、語言的觀察者:delicious 與 nutritious

三歲多,他在飯桌上說:「好吃!delicious!」
他與弟弟從不挑食,總以感謝與稱讚回應每一餐。
當別人問:「你媽媽平常餵你們吃什麼?」
他頓了一下,思索、轉身、看了媽媽一眼,然後說:
「媽媽,為什麼阿姨煮的是 delicious,你煮的都是 nutritious?」

他用押韻的詞替媽媽解圍,也展現他如何運用語言──帶著幽默、帶著體貼、不失分寸。

六、語言的建構者:「先寫再讀」的啟蒙者

安筑想寫信給遠在台灣的爸爸。我幫他打字,他說起達文西、義大利、牆上的畫。
後來,他要求貼上大張白紙當「牆壁布幕」,可以大大地畫。
他開始想「寫下來」,但不會拼單字,於是用圖、音、意的方式「打字」──
他指圖片,我找符號;他說出聲,我幫他打字;他用故事取代拼音,用情節取代語法。

我開始實驗「先寫再讀」的教學法,從《小青蛙討老婆》開始──
他背熟故事,認得圖示,在重複句型與角色轉換中找到了閱讀的旋律。
他不靠拼音、不背規則,而是靠「整體語感」進入語文。
這套系統,後來成為《如鷹展翅》語文教材的根源。

七、語言的信仰者:聖經裡的召命

他四歲時開始正式讀聖經。媽媽陪讀,一句一句、一段一段,弟弟也一旁聆聽。
讀到《士師記》,他搖頭:「他們又犯同樣的錯了……」
他問:「為什麼他們不知道自己一直錯?」
媽媽說:「因為他們活在當下,看不清;你讀歷史,所以你看得見。」
他說:「我要幫助人記得,不要再犯同樣的錯。」

五歲半,他讀完第一遍英文兒童聖經。媽媽沒有誇獎他,只說:「跪下感謝上帝吧。」
那一刻,他第一次對語言感到敬畏──那是神的話語,也是人能擁有的光。

他買了一本幼兒聖經送給弟弟,從此成了弟弟的小老師。
他一句一句教,一次次重述神話與歷史。語言,是他服事的方式,是信仰的實踐。

八、語言的老師:從嘴巴抓出一句光

回台後,我問他想做什麼服務。他說:「我可以教幼兒讀聖經。」
於是我讓他教同齡孩子。沒想到,一開口,他說:
「你們知道上帝怎麼創造天地嗎?祂用祂的話──從嘴巴抓出一句話,往前一扔,說要有光,就有了光!」
那天,大人不再插手,孩子們屏息聽他說──
他不是講課,而是在「創造」。

他的語言,不只是話語,而是一種原力。


這就是幼兒時期的安筑──
語言於他,不是工具,而是生命的共鳴;
不是知識的輸入,而是世界的建構;
不是被教出來的,而是活出來的。

他不是按照語文課本長大的孩子,而是語文本身在他體內長出了形體與聲音。
他是說話的人,也是傾聽者;是故事的作者,也是歷史的守望者。
語言,在他幼年的呼吸間,就已展翅飛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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